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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见到的两位音乐“发烧友”

2000-11-11 来源:生活时报  我有话说

在一些艺术之家,音乐传统持久不衰,这是很自然的,因为有家庭教育和榜样的作用;而且孩子们很容易沿着父亲踏过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这种天生的才能有时甚至也像人的长相那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但是相反地,人们却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这样一种现象:一些奇特的幻想会突然从月亮上掉下来,钻进某些年轻人的脑袋里。

我们遇到了很多人对音乐成癖的令人忧伤的例子。

我在这里只想举两个例子,它们使我不得不开始观察这种现象。我觉得,这恐怕是一种无法治愈的音乐癖好病的一些表现。在这些病人中,一个是法国人,一个是俄国人。

一天,我在巴黎,独自呆在家中,十分忧郁。这时有一个人敲我办公室的门。我开了门,一个18岁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十分兴奋,一半是因为他头脑中突如其来的想法,一半是因为他是飞奔而来。我对他说:

“先生,您请坐。”

“没关系……我有点……我来(然后,他像射出了一枚子弹那样)先生,我继承了一笔遗产!”

“一笔遗产?那我向您表示祝贺。”

“是的,我继承了一笔遗产。我来是想问问您:我能否用这笔钱使自己成为一名作曲家?”

“(我睁大了双眼……)您先坐下。我的上帝!先生,您可能具有非凡的洞察力。但那些建立在甚至比较重要的作品之上的预兆通常都是骗人的。不过,若是您给我带来了什么作品的话……”

“不,我没有带来什么作品。但是我会努力去做的。您看着吧,我对音乐有着极高的品味!”

“您也许创作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一部交响曲的片断,一首序曲或是一部大合唱什么的?”

“一首序曲?……不……不……不……不,我也不写大合唱。”

“那好!您曾尝试过写四重奏吗?”

“啊!先生!四重奏!……”

“上帝!别费力去写四重奏了,不要追求这么高的目标,您可以给我看一下您的一首简单的浪漫曲,或是华尔兹吗?”

“(几乎有些被冒犯的表情)哦!一首浪漫曲!……不,不,我不作这些东西。”

“那么,您什么也没作喽?”

“是的。但是我会努力干的……”

“但至少您已经完成了和声和对位法的学习,是吗?您懂得歌喉和乐器的音域吗?”

“至于这个……不,我不懂和声,也不懂对位法,更不懂配器。但是,您瞧……”

“原谅我,先生。您已经十八九岁了。现在学习这些已经太迟了。最后,我建议您培养这样一种技能:即听到乐章就能识谱。您试着听谱子并把它写下来,这样好不好?”

“我懂得视唱练耳!啊!比如说……好吧!……不,我甚至不认得音符。我什么都不什么。但是我对音乐有着极高的品味。我是多么想成为一名作曲家呀!如果您愿意教给我音乐课程的话,我会每天两次来到您家里,然后在晚上工作。”

我沉默了半晌,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给这位年轻的“作曲家”列出了一张表,上面全是他必须跨越的确切的具体难关。如此众多的困难是会打消他的积极性的。我还没有忘记列举一些他若想成为一名高水平的作曲家就必然要碰到的障碍。但是,这些都丝毫不起作用。他在听我说这些话时,很不高兴,也很不耐烦。而且他在临走时,还明确表示要再寻找一位大师;他能提供给这位大师他的宿愿以及……他的遗产。上帝保佑他能找到!

我要列举的另一个音乐癖好的例子并不像这个这样可笑。恰恰相反,我要提的是我刚在莫斯科举行的一场音乐会。在这场音乐会中,有人递给我一封信,是用非常漂亮的法文写成的。在信中,一个陌生的人要求与我进行一次会晤。我赶紧定下了日期。这一次,这个陌生人没有继承遗产。这是一位年轻的俄国人,至少有22岁。他说话措辞讲究,带着音乐迷的无限热情。他刚说了几句,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对我说:“先生,我对音乐有着深深的热爱。我自学音乐,但是很不全面,这一点您能够想象得到。现在,一个莫斯科的大贵族很想帮助我。他对我父亲说,如果有一位可以信赖的音乐家能够证明我对音乐艺术爱好,他就将支付我的全部学费。而且他还要送我去德国和法国学习,以师从著名的音乐大师,从而完善我的音乐教育。我现在就请您检验一下我的成果,然后您就坦率地写下对我的音乐才能的评价和意见。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感激您的。但是,如果您的意见是肯定性的,那您就给了我新生了。因为,先生,我要死了。别人让我不得不忍受的限制扼杀了我。我觉得自己长着翅膀却飞不起来。这种极大的痛苦我想您一定能够感受得到。”

“噢!的确,先生。我能看出您在受苦,我会尽力帮您脱离苦海的。请您相信我。”

“万分感谢!明天我就把一些能够请您过目的作品拿过来。”

最后,他欣喜若狂,目光炯炯,仿佛两团火在燃烧。

翌日,他又来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目光忧郁,两眼无神。我从他苍白的脸上能看出他很失望。他对我说:

“我什么也没带来。我一晚上都在翻着我的手稿。但我没找到一份我认为值得带来给您看的乐谱。而且,坦白地说,我认为没有一份手稿能够证明我在音乐方面有才干。我想再写一首作品。我想让您看到更好一点的作品!”

我说:“很遗憾,明天我要返回圣彼得堡了。”

“没关系,我会给您寄去我的新作的。啊!先生,如果您能体会到我灵魂中燃烧的火焰那该有多好哦!……有时候灵感会向我招手的!人们把我看成是疯子……但我不是疯子,请相信我,我会向您证明我不是疯子的。”

我再次向这个年轻的音乐迷保证,我对他很感兴趣,我非常想帮助他。他离开了我。我的上帝,我得说,他难道不是具有一些非凡的征兆吗……这个人也许是天才!

唉!我在圣彼得堡白白等了几个星期。他最终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这位年轻的俄国人再一次抱歉说,他不能寄给我他的作品。但是,他对自己表示出了极大的失望之情。他在信中说:尽管自己作出了种种努力,但是上帝还是和他开了个玩笑,灵感还是没有出现。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作品作出这样冷酷而谦虚的评价呢?……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一会儿觉得自己灵感丰富,能力十足,一会儿又感到自己很无能呢?他力求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理想境界呢?他为了接近这种境界究竟做了些什么呢?……老天才知道。但是时间证明,这种对音乐的狂热和渴望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共同之处。而且这种仔细考虑和诗意的野心使得太多的音乐学院里的青年人选择了音乐这个职业,这就好像人们学习裁缝或制鞋一样……不过,音乐迷们虽然和疯子也差不多,但他们至少不会伤害任何人;而且,只要他们的方式不太滑稽可笑,那么它就是感人和诗意的。但是这些音乐工匠对艺术和艺术家却犯着一个基本的错误,一个长期的令人恼怒的错误。那么,由于这些人人数众多,他们天生的智能低下,他们就会腐蚀一个国家的音乐品味。一个最富音乐精神的民族不会存在于一个出产太多平庸音乐家的国度里,而是存在于一个能够产生最多音乐大师、并且音乐美学的情感也最能得以发展的国家里。

摘自《柏辽兹回忆录》

〖法〗埃克托尔·柏辽兹著

佟心平冷杉等译

东方出版社

定价:3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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